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夏末大旱，入冬又森寒，千万里逃荒路上一家子人还能活几个？大都死在栈道两旁，蝗虫似的啃光了树皮野糙，为一把观音土搏命，一个个涨起滚圆的肚，蜡黄的脸色，两只眼深凹，张着嘴喊饿，厉鬼一般伸手索命。大约是大雪将至，城头上阴云蔽日，大白天里需点灯才看得清脚下。半夏窝在暖炉边剥栗子，白苏倚在灯下fèng一双白袜，景辞懒懒翻着书。因着风冷霜寒，挂在廊下的白鹦鹉挪到屋里，时不时喊&ldo;吉祥吉祥&rdo;&ldo;万福万福&rdo;，学会了一大车吉祥话，仍旧还是个长毛畜生。半夏嘀嘀咕咕说着，&ldo;听说成外聚集一大帮流民，没吃没喝的见天儿闹事，昨儿承安门那已经开弓射人，小郭儿同奴婢说，墙根下乌泱泱死了一大片，第二天天亮一看，嘿，尸体没影了。都说是让饥民拖进山里你一肘子我一腿的分了吃，啧啧……想想真是寒毛都要竖起来。&rdo;虽近在眼前，但说的都是旁人的生死挣扎，到底无关痛痒。闲得无聊拿铁夹拨弄炭盆里烧红的碳，翻出哔哔啵啵声响，一个一个火星子接连上窜，过年似的热闹，嘴里头仍在感叹，&ldo;按说就隔着一道墙，昨儿长庆伯府上大老爷生辰，还鸡鸭鱼ròu的大开宴席，搭台子唱戏，闹到天明，墙外却可怜得破棉袄子都没一件，饿得要吃死人填肚子，您说这世上的事怎就如此不公，流民的命竟不如狗畜。&rdo;白苏瞄一眼垂目不语的景辞，再看半夏，&ldo;这是让你惜福呢，嘴那么碎，当心福气都从舌头上漏了。&rdo;&ldo;光会说我！&rdo;半夏站起身来，并不服气，&ldo;仿佛你是个木头人，一个字听不进去，不知人间疾苦。&rdo;白苏笑，&ldo;瞧瞧，咱们半夏姑娘近来念上书了，什么人间疾苦，什么朱门酒ròu，随口就来，之乎者也福兮祸兮，好文采。&rdo;半夏让点着了，辫子上冒火，&ldo;我读书怎么了？我读书是我进取，学海行舟不进则退，能文能武才当得起咱们郡主的大丫鬟。&rdo;刻意咬重了一个&ldo;大&rdo;字，好生骄傲。大约是将近黄昏，日光越发微弱，窗外阴沉沉不见亮光，教人分不清白天黑夜。景辞翻一页志怪话本，睨一眼白苏，懒懒道：&ldo;得了，你就放过她一回吧，哪一次不是把人急得跳脚？眼看就要到年下，咱们都和和气气的，来年才有好运道。&rdo;转过脸来对半夏，&ldo;半夏姐姐跑动跑西辛苦半日，好不容易打听出来，合该何可热茶好生休息。先别忙着说话，栗子好吃么，给我一颗。&rdo;&ldo;好吃，郡主要吃，奴婢先洗手去。&rdo;说到吃，这才阴转晴，一溜烟跑去厨房打水净手。景辞适才同白苏说：&ldo;这丫头近日藏着心事，炮仗似的一点就着，你也少惹她。&rdo;白苏偷笑道：&ldo;郡主放心，奴婢知道厉害。&rdo;下午贪嘴，吃多了栗子积食，夜里睡不安稳，索性与白苏伴在一处说话，半夏见屋里有光，也溜进来，长长的头发散着，肩上搭一件外袍，搬个小凳坐在c黄边，还是从前几个半大的孩子一块儿笑闹。景辞与白苏聊着从前国公府趣事，半夏是个直肠子姑娘，肚里藏不住话，忍了好一会儿，欲言又止，最终没能憋住，犹豫着开口问：&ldo;郡主……您真打算同陆大人……那什么，那什么呀……&rdo;景辞好笑地看着她，问说：&ldo;哪个什么什么呀？恕我愚钝，参不透半夏姑娘偈语禅意。&rdo;&ldo;就是……就是……&rdo;半夏支吾着，找白苏求救，但这人落井下石，等着看热闹，她只有硬着头皮说出口，&ldo;就是拜堂成亲做夫妻啊，陆大人再厉害也是个非男非女的太监，这……这事太后老夫人能答应么？&rdo;景辞憋着笑，逗她说：&ldo;怎么？半夏姐姐不喜欢陆大人？不想去提督府上伺候陆老爷？&rdo;半夏急急道：&ldo;哪能啊，奴婢跟您正经说话呢，这……这郡主啊嫁太监，三千年头一遭，奴婢想想都觉着……&rdo;&ldo;觉着什么？&rdo;&ldo;荒唐。&rdo;她照实说，&ldo;您安安稳稳嫁个有家世有爵位的世家公子不成么？怎地千挑万选地竟还选了这么个人，根本不靠谱，跟了他哪能有什么好日子过！&rdo;白苏不说话，默默看着景辞，等她答复。景辞抬手点一点半夏鼻尖，含笑道：&ldo;你呀，真是cao着天大的心。劳请半夏姐姐安心，我自己挑的人，自己心里明白，不论将来如何，我心中全无怨尤。&rdo;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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