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她还说,这是公主的命,是公主的死劫。便是没有出离妃的事,公主亦是逃不开的。”
这是公主的命,是公主的死劫。
可不是么?当年在兰萃宫中九死一生,我亦未曾想到自己还有命活下来,还有命站在这里,听人诉说当年的因果。
我搁下手炉,走过去,推开含元殿的殿门,风雪骤然如猛兽般呼啸而来,殿前墨黑的地一染即白。
我对凤姑说:“你走吧,我再也不想见到你了。”
凤姑波澜不惊的眸光忽然变得凄清,良久,她点了点头,走至满园风雪中,忽然又回过头来,“公主,还有一事。”
“那年公主蒙冤,被禁足于天华宫,常常跪于宫门前请求面圣。可是公主有所不知,在公主被禁足等候发落的那些时日里,慕将军亦在金銮殿外跪了七天七夜,求皇上不要废除他与公主的婚约。”
“他说,无论公主是皇族还是罪人,无论公主是荣宠天下还是幽闭冷宫,他都想娶公主做他的妻。”
说到这里,凤姑垂下眸子,慢慢摇了摇头,“大约是晓得公主撞了南墙也不回头的性子,太上皇当即下了圣旨,说任何人不得将慕将军的心意告诉公主,违者当斩。”
茫茫大雪化作暗白天光,扑入我的眼里。
我仿佛看到很多年以前,慕央在街头捡到小乞丐一般的我,背着我回宫。
我那时醒来,心中惶恐不已,从他背上挣脱下来,还将偷来的菜包子与他分吃一半,我说:“如今你就是我的共犯了,我偷溜出宫的事,不许告诉别人懂么?我刚挨了一顿揍,不想又挨一顿。”
那是我
第一回看到慕央笑,淡淡的,模糊的。
可他墨黑的眸子却深静似海,直到今天,我也看不清。
我问凤姑:“圣旨说违者当斩,你将这些告诉我,你打算怎么办呢?”
凤姑笑了,唇角抿着苦意,“闲公子给了凤娘一些银子,叫凤娘寻个地方安家。他也对凤娘说,以后再也不见了。”
凤娘的眼角是干涩的,我却仿佛看到泪痕,大抵是雪化了冰水。
“凤娘对闲公子的心意,他一直知道。凤娘只想陪在他身边,侍女也好,知己也好,并没有非分之想。大约凤娘错了吧,当初不该为一己私欲,弃公主于不顾。”
“公主以为什么最可悲?是长相望不得长相守,还是时过境迁木已成舟?可凤娘以为,只要喜欢的那个人,亦是这般喜欢自己的,哪怕不在一起,仍是圆满的。”
“可这一切,都是凤娘的奢望了。”
直到凤姑离开,我才看清她鬓边的斑白不是风霜,而是走到生的涯涘,一夕白了头。
宫苑的树木枝干蜷曲,矗立在风雪中,叶子都掉光了。都说物极必反,凋零到了极致,那么它抽枝吐蕊,叶生花发的日子亦要到来了。
可我忽然能看到,在这座禁宫绿树银装年复一年的轮回中,我与时光一齐穿梭在静默的,了无生趣的宫墙长道,于是就这么老去。
而我的一生,也许就这么的,仅此而已。
兰嘉端着刚熬好的药,说:“公主,门口风大,进屋里来吧。”
我接过药碗,随她进屋。
兰嘉道:“董堂因冒犯公主,已被皇上革职了。公主睡着的时候,那个叫刘世涛的校尉来过一次,说他之前僭越了公主。”一顿,又抿起笑来,“还说他从前求的与公主的姻缘上上签怕是不准,因那八字不是公主的,他以后再不这样了。”
我点点头。
兰嘉又道:“焕王爷因擅自压了董堂的折子,被皇上罚了,没能过来瞧公主。另有,大世子明日要回远南了,他今早派人送来口信,说大约会于日暮前进宫,于公主和皇上私下道个别。”
我隔着窗隙看了看天,申时已过,日暮降至。
我想了想说:“于闲止挑这个时候进宫,大约又想来吃白食吧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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