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师相……是驭下?过于操切了。”申时行面有?犹豫,手中白子在指尖停了稍顷,吞吐半日方开?口。这回顾清稚有?意换了黑子,视着他双目:“其实汝默心里明?白,不是么??”“明?白甚么??”她弯唇笑起来,落下?一子:“汝默莫给?我装糊涂,我不信状元连这般浅显的道理也不知。”申时行再落一子:“七娘的意思我已尽晓。”顾清稚蹙眉,眼见着他那白子已占胜势,转动大脑又思了半日,边道着:“事欲成必须上下?一心……哎呀,我要?输了。”申时行继续落子:“但朝中又有?多?少人?与师相是一条心。”“若能意见相合,那又何须待下?操切。”棋盘中黑子已然成了败局,顾清稚懊丧垂首,“汝默赢了。”但集权者又有?多?少能不受指摘。“还未必,七娘仔细瞧,尚有?翻转的余地。”她思索半晌也着实寻不出这余地在哪个缝隙,遂主动申请作弊,真挚的瞳眸望向他:“汝默能否指教我?”申时行也不在意输赢,将那位置指予她看:“若七娘下?于此处,即有?突围之机,反败为胜也不难。”“是我糊涂了。”她大悟,又将棋盘整理回原状,“但你毋须让我,这一局我输了就是输了。”“七娘还欲再下?么??”“再来。”她愈挫愈勇。“其实七娘可以换个旁的爱好,说不准愈能发挥天赋,这棋艺入门不难,但若要?精进可非三日之寒。”申时行委婉提醒。“汝默之意是嫌弃我,不想同我弈棋了?”“不敢不敢,时行与七娘也算是棋逢对手。”“哇,汝默这是在夸我进步了嘛?”这时几个朝臣妻子恰好抬步而入,申时行一打眼,忙起身一一行过礼,又替女眷们斟茶、端上酥醪。女眷们不由直乐,手执纨扇,掩着唇打趣道:“怪不得元辅相公如此爱重申郎君,什么?事也要?郎君去办,这般服侍人?的自觉朝中有?多?少人?能比得上的。”“那不都是为了讨娘子欢心?”顾清稚抢在申时行之前?接话,“除了娘子们谁还值得申侍郎这般t?积极呢?”女眷们大笑:“还是顾娘子嘴甜,比这糖榧还趁人?心意。”“都是实言相告,有?甚么?甜不甜的。”她将娘子们接待妥善,并?始终保持和煦微笑,临走?时甚或拖着病躯将她们送至大门外,娘子们目睹她憔悴病容,无不摇手惶恐婉拒:“莫送了莫送了,顾娘子快回去罢,您身体要?紧。”她素来爱与官眷打交道,无论是与张居正交好者还是助手,甚至一些背地里对新政颇有?微词的朝臣们时而都能听见妻子对她的称赞,言其为人?真心,常能笑脸相迎,每回宴饮只?要?有?她在座,气氛必能活跃,不必发愁冷场。好容易送罢客人?得了闲,门前?倏而停了辆轿子,瞧模样?又是哪位朝中大员。才欲迎接,却见一男子掀帘下?轿,竟是张四维也提了赠礼来拜访。“此乃我山西恒山特?产黄芪,想着娘子身体抱恙特?意携来,不成敬意。”象征性地表示完毕,张四维望了眼她苍白面色,将礼盒递予上前?的仆役。“子维可知我得了甚么?疾?”张四维一怔:“不知。”“哪个病不需对症下?药?”顾清稚道,“既然子维不知,那赠我黄芪是何意?”他抱拳:“是家母听说娘子身体不适,而黄芪最补,故而建议四维带来作礼。”顾清稚喔了声,邀他进门在正厅上客位坐了:“原是老夫人?美意。”“……其实亦是四维之意。”她装未听见,视着仆役端来茶水,张四维启盖饮了半盏,却听她问声:“子维如今入阁拜相,诸事缠身,能抽出闲暇光临寒舍应不只?是为了探病罢?”张四维一愣,旋即若无其事阖上茶盖,瞳孔却眺向庭院:“本意确是为了探望娘子,此外还余一件微末小事,若娘子不喜,那四维不提也罢。”“子维都这般说了,我哪里还能不听呢?”张四维终于视向她:“无甚大事,不过是四维一个门生冯梦祯,才学优异而列为会元,按理会元必能留馆,奈何他休了数月事假,回京时已然不得入,只?得赴科道六部,因而四维欲请元辅相公开?方便之门,莫要?埋没一品学兼优人?才。”此事确是不大,但顾清稚并?不打算应他。“我认得那位冯梦祯。”待张四维语罢,她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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