难怪蒋孝期更愿意住学校宿舍。
周未喜欢涂涂画画,对色彩本就比常人敏感些,无聊时便职业病地盘算这里应该挂个什么小画,那里应该摆件什么装饰,愣是把蒋孝期这间和尚庙脑补了个花团锦簇。
厨房掩着门,只有油烟机呼呼运转的声音传出来。外面雨大了,噼里啪啦打在落地窗上。
天光尚未褪尽,客厅里只开了落地灯,暖黄的柔光轻薄如雾。
周未打了个呵欠,一双漂亮的眼睫在白噪音里缓缓垂下来,这个环境达到了他催眠的舒适阈值。
于是,蒋孝期端着汤从厨房里走出来,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。
奶杯仍然坐在不锈钢盆的水里,只是水和奶都凉了,看界面许是被喝过一口。
漂亮的青年肩头仍然披着他的外套,内里是红色的骑装,整个沙发上的靠垫都被他搜刮到身旁,侧头枕着一只,怀里还抱着一只,余下的挤在身前背后,还有一只给踢到地毯上。
周未睡在灰红格纹撞色的一堆靠垫中间,身体安静地蜷缩着,像血色荆棘中被施了魔法的小王子,那么精致,那么脆弱。
他淡白的侧颊被灯光镀上暖色,如流水打磨千年的美玉,云似的发铺在枕上,细软若丝。
蒋孝期第一次见他便是睡颜,周未的睡颜恍若有一种魔力,任谁看久了,都想变成那个囚禁他的大魔王,将他据为己有。
书上说,这种如胎儿般蜷缩的睡姿,预示着主人缺乏安全感,他将自己缚得像茧一般严实,究竟是在害怕什么?
蒋孝期下意识抬腿迈近了些,站在沙发边俯视他,他感觉到那种变身大魔王的力量正催着他的血液快速流转。
蒋孝期转身,在周未头顶的空位坐下,腿侧几乎擦着他的头发。
他想起初见的那天,周未枕在裴钦的腿上,就像现在这样,只差一点点。
蒋孝期觉得自己大概是魔怔了,还好一些隐秘的情绪除了他自己没有人知道,事情并未超出他的掌控,他很擅长控制某些只能滋长在暗处的情绪。
比如恐惧。
蒋孝期欠身拉过来一张毯子,轻轻展开盖在周未身上,他自己只穿一件衬衫并不觉得冷,但就是觉得周未会冷。
这个人在寒夜孤寂的山林里背过他,在受惊狂奔的马背上救过他,他只是冻久了突然感到温暖,情不自禁靠近而已,这没什么,人之常情。
蒋孝期也可以照顾他,他很擅长照顾人,足够将那些善意偿还清讫。
周未身上加了毯子,似乎很满足,歪着头拱了拱,怀里的靠垫被推掉了,他捞过枕着那只继续抱着,又觉得脑袋摆得不舒服。
于是,周未继续拱了拱,找到一个新的很舒适的枕头躺上去,那是蒋孝期的大腿。
时钟的指针无声从盘面划过,疾雨在玻璃窗上冲出一道道水痕,走廊里隐约有电梯开了又关,模糊的脚步声渐行渐远……
太静了,静得蒋孝期只能清晰听见自己的心跳,咕咚咕咚,咕咚咕咚。
有无数股冲动让他轰地站起身,逃到厨房、卫生间、楼上,但他始终纹丝不动地坐在那儿,保持着脊背虚贴着沙发靠背的僵硬姿势。
这就是,就是那天裴钦的感受吗?换他这个姿势去斗地主,恐怕连裤衩都输没了。
足过了好一会儿,蒋孝期终于缓缓吐出一口气,将绷紧的脊骨放松,靠到略带凉意的沙发背上。
天光彻底暗下去,被雨水泼刷出波纹的窗外只余几点杳远模糊的城市夜光,世界被收窄成一团落地灯光晕大小,宁和静谧。
蒋孝期头皮麻过,脊背麻过,指尖麻过,才渐渐意识到自己的腿给周未压麻了,但他一动未动,连肌肉也没绷一下。
这个玩意怎么这么能睡,时针已经滑过九点,三个多小时过去了……他是有多缺觉。
蒋孝期想叫他起来吃饭,再睡下去晚上就不用睡了,转念一想他晚上大概是真不睡的,去过他的那些什么“夜生活”。
蒋孝期不懂夜生活,他只有晚自习和夜班兼职,那么暧昧的三个字让人联想不出什么好事,该在汤里加点蒙汗药让他一晚上都睡不醒。
相比之下,周未就放松多了,他周围团了一堆靠垫,又盖着衣服和毛毯,沙发皮面也给焐热了,枕头还自带人体恒温功能……越睡越暖和,舒服到根本不想醒。
周未甚至做了个从容的梦,他梦见那只叫小乖的雪白团子不知怎么跑回来,蹭在他枕边拱。
小乖很喜欢蹭他枕头,经常拱在他头边和他一起入睡,这对没有母亲陪伴、很小就睡独立卧房的周未来说是莫大的慰藉。
周未觉得它在身边,却怎么都抓不到它,探手到枕头下面摸,想捏着它的圆屁屁将它拖进怀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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