水中佳人,螓首琼鼻,一双桃花眼潋滟多情,一张樱桃小口不点而朱,额间……额间点着一坨花泥。静姝对着残水,细看良久,也没看那红彤彤的一坨花泥画的是什么。只当是残水中的倒影,看不清亮。静姝换了贴金鸳鸯镜再看,这回是看清亮了,却是更迷惑了。这一坨花泥圆滚滚一坨,上下左右又探出了数道小jiojio,静姝左看右看,只当这是一朵画失败了的曼珠沙华。太丑了。静姝赶尽洗了把脸。谢瑾年自精舍回来,遥看小娘子坐在葡萄架下素手搓花泥。有清风拂过,衣袂随风轻荡,乌丝随风轻扬。衬得小娘子仿若误入俗世的仙子,直教人只想把她护在羽翼之下,好生呵护。暂且放开那些恼人的俗务,谢瑾年行至小娘子身前,垂眼看小娘子把又一盆鲜嫩的花瓣和着糖搓成了泥,轻笑:“娘子这是要做多少鲜花饼?”花馅搓了一盆又一盆的,也不嫌烦。那劲装汉子来的匆忙,本以为谢瑾年要很久才会回来,不承想却是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就回来了。静姝用指尖戳戳搓好了的馅料,抬眼看谢瑾年,笑着道:“三婶最好这一口,我想着待回京使人给她送些去,再有二舅舅府上、外祖母那里也都该孝敬一些……”说着,静姝轻笑,“仙客来和那胭脂铺子马上便要开业了,免不了要打着他们的旗号行事,遇着难事说不准还要求上门去,总不好临时再抱佛脚。”小娘子句句都在理,只不过没有半分要倚仗他的意思。倒也是,他如今不过是个皇商家的嫡子,白身一个,又有什么能让他的小娘子倚仗的?谢瑾年执起小娘子的手,用簇新的帕子,慢条斯理地替小娘子拭手上的水珠:“娘子思虑的周全,不过也不必你自己个儿一点一点的搓磨这个,反倒放着那些婢女去躲清闲。”静姝看着自己手上的水珠一点一点被病美人拭去,笑道:“只是觉得有趣儿就自己个儿做了些,剩下的便要打发丫鬟门去做了。”“娘子高兴便好。”谢瑾年视线落在静姝额上,指腹点在他画了凤鸟的地方,“怎么就洗去了?”静姝忖了忖,到底没忍心直言说丑,而是昧着良心胡诌了一句:“我不喜欢曼殊沙华,下次夫君替我贴个别的式样,我必会贴上一整天的。”嗯,贴现成的花钿,总不会贴的太丑。然而,谢瑾年丝毫没有被安慰道,毕竟他画的是凤鸟。见素来从容的病美人脸上难得显出了一丝郁闷,静姝看了个稀奇,用指尖戳戳病美人的脸颊:“可是要回京了?”京中到底发生了什么,竟把病美人愁成这样。在园子里过了三日,他的小娘子的胆子愈发大了。谢瑾年捉住在他脸上作怪的手,一扫眉间郁色,含笑道:“不急,过两日再回便来得及。”病美人许诺过他要在园子里住上日,静姝担心病美人为了信守跟她的承诺耽搁了正事,很是体贴了一句:“这园子就在这儿呢,想来甚么时候都能来,也不必非要住满五日。”小娘子的心思直白地挂在眼尾,谢瑾年心中熨帖,抬指点了下小娘子额头他曾经画下凤鸟的位置,轻笑:“娘子放心,为夫心中有数。”既然病美人心中有数,静姝便也不再多言。把做好的馅料装进罐子里,仔仔细细地封好了,静姝伸了个懒腰了,回眸问谢瑾年:“天色尚早啊,这园子里可还有我们没赏过的景儿?”视线在小娘子婀娜身姿上流连了一圈,谢瑾年笑着牵起小娘子的手,拉着她往园子外走:“园子里没甚么好玩的了,带你去看个好物事,保管你喜欢。”静姝被谢瑾年的话勾起了兴趣,小跑着跟着谢瑾年往园子外走:“甚么物事?先说来听听。”谢瑾年放缓脚步,替气喘吁吁的小娘子抹了下鬓边的细汗:“急甚么,等会子你就见着了。”静姝眯起眼,看着沐浴在春光里的病美人,笑着嗔怪:“神秘兮兮的。”静姝无论如何也没想到,谢瑾年所说的稀罕物事竟是一匹小马驹。小马驹通体雪白,皮滑毛亮,体态神骏,只一眼,静姝便爱上了。见小娘子恨不得把眼珠子黏在了小马驹身上,谢瑾年莞尔,抬手示意马奴把小马驹牵过来,含着笑道:“那日在朱雀大街,见你盯着那女罗刹的马眼睛直冒光,为夫便遣人给你也寻了一匹来,今日总算是送到了。”以前只觉得病美人心思缜密,胸有丘壑。此时听了此言,静姝才知道,原来她的病美人还心细如尘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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