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?摊手,复躺回摇椅:“有甚么用。”“那你还?不赶快装好物事。”顾清稚眉目微皱,“在那愣着?发怔是等着?挨骂么?”徐元颢翻身坐起,如风般窜出?门去:“我得和几个?兄弟告辞。”和几个?相熟的学塾伙伴一一告知,收获了一大掬不舍泪水,更有甚者还?赠了他?一幅送别诗,惜乎字体歪斜扭曲,不成?体统。行至张居谦宅门时,管家游公与他?相识,见远远的一个?华服轻裘的贵公子踱步过来,看清面庞后,不禁笑道:“徐哥儿何?事而来?”徐元颢无心还?礼,闷道:“来与你家小郎辞别。”“公子要走了?”“是,祖父遣我归乡。”“公子老家在何?处?”“松江府。”略停,徐元颢恐游公不认得,补充道,“华亭,您老可知?”游公露出?恍然?大悟神情?:“老奴怎么说也算是见多?识广,松江府的大名自然?是听过的,怪道民间都叫阁老华亭相,那可在南直隶,远着?呢。”“正是,一路驰至那边都快入春了。”徐元颢沮丧道。“那路上可要小心些,有人同公子去否?”游公问。徐元颢点头:“我表姊也同我一道回去,途中也算是有个?照应。”语未毕,四下似有落叶垂地的异响。“二位少爷。”游公这才发觉庭院中自家两位公子静立背后,忙曲身行礼。徐元颢方才沉于悲伤之中不曾举目,此刻见张居谦亦是默默无语伫于竹影之下,仿佛已将二人言语听去片刻。“那你可要记着?同我寄信。”张居谦险些落泪,又碍于兄长在侧,喉咙哽着?一团水,“人道是江南无所有,聊赠一枝春,你可莫连一枝桃花也舍不得寄来。”“咱们有学堂之谊,平日里也比别人亲近,纵然?从前争强好胜了些,我也一向视你为兄弟,待我日后赴京入春闱,咱们两个?又能见面,一道高中,岂不美哉。”徐元颢反过来宽慰他?,两人互攀臂膊,却?见居谦那位素性?宠辱不惊的长兄眉间深蹙,似是满腹心事。送走徐元颢,张居谦欲同长兄说话,周围空空荡荡,已是不见他?踪迹。终是于后院那丛凤尾竹前寻至他?颀长身形,于雪落处缓步徘徊,天外?数点寒芒,地上白霜一径,与他?沉思人影相融。“……阿兄?”他?未应。张居谦提声:“哥?”他?仍是未觉。张居谦阖唇,黯下目色,转身离去。“且将这几捆刻本收好了置于箱奁最上头,这般珍贵之物不可受潮。”顾清稚收回片刻的出?神,叮嘱饶儿莫要出?差错,丫头忙不迭地答应着?,又看着?姑娘弯下身,取了一卷《黄帝内经》藏于随身行囊中。饶儿不解:“小姐为何?不将这本同其他?书搁在一块儿放着?呢?也省得麻烦。”“我想?路上翻着?罢了。”顾清稚似乎不愿多?言,继续束着?襻膊,奔波于内室的堂前屋后。饶儿便也不语,依照她的吩咐将针灸、脉枕、火罐理至一处收好,不致有半分遗漏。倏而,门外?有人来敲。“何?人?”瞥了眼正半跪于地手中捆着?一大捧书的姑娘,饶儿代问。“是老奴。”听得徐阿四浑厚男声,饶儿忙开了口走出?去:“管家有何?事么?”徐阿四道:“有客来了。”“不该是徐阁老待客?”“阁老不在。”“那怎好让我家姑娘见外?人?”徐阿四却?笑道:“不是外?人。”此声甫出?,饶儿亲眼看见自家姑娘蓦地放下那捧书起身,对镜理着?微乱发鬓,束紧腰上马面。此乃一条将将上身的黛青暗花缎马面裙,行于日下恰如潋滟波光,摇乱人心神。张居正立于正厅之前,注视后院通往此地的小径与长廊。雪色中央,远远一道纤影,牵着?他?的眸光引至近处,刹那隐于袖中的指尖攥起,泛起红痕。“张先生。”顾清稚站定,双手悬于身侧行礼,“您是来寻外?祖父的么?他?仍留于宫中未下值。”张居正摇首:“张某非是为寻阁老而来。”顾清稚不再?言语。良久,她唤了侍女:“端两盏茶来。”侍女应声,不一会儿便以茶盘捧来两只镶银白瓷盖碗,一一移于桌案。小桌上搁置的两盏绿茶冒着?温热的白烟,如轻雾一缕,逐渐朦胧了他?的眼。“外?祖父为我插手别人家事生气了,他?要把我送回去。”顾清稚垂首,“我就要回松江老家了,所以该向张先生告别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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