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这并?非小事。”顾清稚早料到他态度,因此也未急于辩解,“夫君应慎重思量。”“思量甚么??”“夫君不可待圣上如待敬修,敬修读不对,夫君责他是应该,但圣上又不是你的儿子,你待他严厉又有?何用?他可会如敬修般懂你为他思虑的心吗?”顾清稚开?了口便忍不住追问,未发觉他瞳孔逐渐冷然,此刻平静地望她:“这便是你要?与我说的事么??”见他无甚波澜,她不禁激烈了语气:“你纵是将满腔心血全贯注在他身上,他何尝会识得你朝夕惕剔为的是甚么??他是皇帝,是万民?之君,你硬要?以父对子之道戒训他,他能体会你心么??”他漠然推开?书房门,任它再次发出砰然声响:“我受顾命之托辅佐圣上,便当尽君臣之分,何来投桃报李之说?”“你不求他感你恩德,那他若是恨你呢,你又该如何?”多?日忧虑此刻尽数倾泻而出,却见他挑亮烛心的手一滞,蓦地转视自己。“我以辅臣之义?待圣上,又谈何恨?”“辅臣?皇帝事事依赖于你,御前?奏疏题本哪份未经由你亲自过目,他就连温书需习读几遍也要?询你意见,他转居哪个寝宫亦要?由你去上奏,夫君可告诉我,哪个辅臣需要?做到你这般事必躬亲?”灯芯闪烁微芒,他眸色一沉,截住她的质问:“旁人?不知我也罢,你又缘何为此怨我?圣上登极之时方是冲龄之年,凡事若我不勉力过问,又怎担得起这元辅之责?”“他如今一十?四了!他早不是懵懂无知的幼童,他该自己站起来撑起他的九州万方,江山天下t??了!”她也顾不得甚么?忌讳,直接无视张居正铁青面色,道,“你若一味如此庇护,他便永远只?会缩于你身后,指望你为他挡去一切磨折困苦,末了他干脆怠政不理,这下?好教你们君臣皆大欢喜了是么??”“顾清稚!”他厉声道她名字,“这便是埋藏你心底多?年之语么??”“是。”顾清稚瞳眸透出倔强。“那你不必再告知于我。”他冷道。“我句句皆出于深思熟虑,为何你不愿听?”“此乃无稽之言。”顾清稚顿笑:“是么??我请你放手让皇帝自理朝政,让他独自面对文官,让他亲眼看着守江山之不易,我如此苦心皆是为了你,你却视为无稽之言?”“你不必再说。”张居正神色坚决,“唯此事,我不能让步。”“你不让步,那便等着罢。”她掷下?一句,即甩袖背身而去。一卷书静卧于案,页角因闭门时所涌入的惊风飘起,蝇头小楷随烛火明?灭晃曳人?双眸,却化作一阵漆黑如墨的激浪,骤然将他本是清明?的头脑掩去。他闭目后仰于椅中,眼前?昏沉不见天光,犹如屋外天色冷寂寒凉。吏部。公厅内照旧忙碌,诸官吏为久任法的具体施行皆提了不少奏议,尚书张瀚接过题本,唤住吏科给?事中张楚城:“此法既是由厘卿奏请,劳你亲赴一趟文渊阁,将此叠奏疏上交予相公票拟。”张楚城应,捧过奏本入阁中,恰见张居正与户部侍郎李幼滋交谈,于是自觉撤出厢外,默然静立。“商农之势常若权衡,不可有?所偏废,商可通有?无从而利农,而农亦不可轻,其足以筑本以资商。”张居正道。李幼滋颔首:“无怪乎相公禁令向商人?征发繁科,原是为了培植商贸,减免关市税负,亦是为厚商而利农。”“我观荆州原是舟楫荟萃,更兼居于吴楚上游,今商旅罕至百业萧条,或可有?科税太?重之故。”李幼滋拱手道:“相公眼观天下?,李某佩服之至。”“生民?之计,本该挂怀。”张居正视见门外有?人?候立,便唤他:“请进来罢。”“见过元辅相公,李侍郎。”张楚城小步趋至,向二人?行过躬礼,敬上奏本,“请相公过目。”张居正掀开?,见其上有?建议“贤能卓异者仍留地方久任,其才力不堪者,速行论调。”他沉思片刻提笔批答,边举目望向张楚城:“此论甚在理,厘卿可有?提议否?”张楚城谦谨道:“下?官以为不独赏罚须分明?,间有?才不宜官,官不宜地者,亦当量行更易。”“地方官升迁应如何?”“禀元辅相公,下?官以为地方官若要?升迁,当由抚按官荐举,唯此一路可行,勿为谗言所夺。”言罢,他瞥向张居正面色,见他眸含嘉许,赞赏道:“厘卿所言甚是,我即刻票拟,及早付司礼监批红下?诏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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