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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摇了摇药瓶，稀稀拉拉的声音，能听出来，里面没装几片。张助教：“这是一个星期的量。”姜伊人默算了一下：“那岂不是周肃每天都要吃一粒？”每天都吃，意味着每天都疼。张助教明白，“你放心，止疼药很安全，每天吃没问题的，不然，天天这麽疼下去，周肃就算熬到世界杯，人的精神也垮了……”理疗室在走廊的中间位置，开着的门前，投下一块四方明亮的光影，好似舞台追光灯，锁定了整条昏暗走廊。姜伊人站在光里，并没有马上进去。她站在门口，不是主演，而是观衆，直直望着治疗床上的人。周肃赤着上身，背对着门，正在给自己撕肌贴。胶带离开皮肤时，慢慢发出特有的声音，透着诡异。撕下来的两条，被周肃一团，精準投到垃圾桶里。随后，他用左手，托住右边大臂，慢慢擡高受伤的肩膀，尝试着做转肩动作。一擡一落，他的动作很慢很标準，但令人揪心的是，他一边动，一边在低声吸气。姜伊人不擅长焦虑，对情绪内耗，更是嗤之以鼻，但此刻，担忧在她心底，正在落种生根。别人看到的周肃，少年得志，意气风发，可在所有人看不见的角落，他一个人到底承受疼痛与辛苦？咚咚咚。她曲指敲了敲门。周肃扭头，看见是她，笑得清朗，不藏一丝晦暗。“你怎麽来了。”他捞起旁边的短袖，利落套上，朝她走过来，想拥抱的意图很明显。姜伊人拿出药瓶，“助教让我来送药。”周肃连药带人，一块拉进怀里，“刚才我还在想你。”“想我什麽？”“在想我吃止疼药的事，要怎麽跟女朋友彙报。”姜伊人气笑，推他胸口，把两人距离先拉开。“周肃，你再装。”“要不是我拿着药找上门，你会跟我说这个？”周肃轻笑，“真的不是装，你现在是泳队秘书，我的事哪一件能瞒过你，与其被你追问，不如我自己主动说。”听起来似乎有道理。姜伊人不再揪着这个话题。她问：“你的肩膀怎麽样了，游蝶泳也会疼到每天吃药的程度吗？”“游蝶泳只是减少使用受伤的部位，并不是完全不用肩膀，多少还会疼，但已经比之前减轻很多了。”“真的吗？”“只是肩袖受伤恢複比较慢，马上又要参加世界杯，所以这段时间，药需要一直吃着，等到后面拿到a标，正式备赛奥运，时间比较充裕，就不用每天吃药了。”这件事，外行真的插不上话，姜伊人的担心，流露在脸上，变成“你最好别糊弄我”的睥睨。可能连姜伊人自己都不知道，大美人端起来的高傲，在周肃看来完全是可爱，神经兮兮的那种可爱。周肃特别吃姜伊人这一套。周肃低眉顺眼问：“中午一起吃饭？”姜伊人拉过周肃的手，把药拍在他掌中，“吃你的药吧，跟我吃饭的事，轮不上你。”她转身往外走。他立在原地，淡笑看着那道身影，“又约了福芳？”姜伊人头也不回，“不告诉你！”泳队教练组下午要去总局开会，张助教今天去不了，姜伊人顶替他，跟着过去。算是一个例行会议，游泳队、跳水队、还有水球几个水上项目，凑在一起，讨论明年奥运的备赛情况。轮到吴教练发言时，他提了一嘴周肃转项的事。虽然说的轻描淡写，但全场还是一阵哗然。总局领导不太赞同，“临近奥运，他就这麽放弃了十几年的自由泳积累，这是谁做的决策，是不是太冒险了？”姜伊人坐在会议室最后排，透过缝隙，她偷偷去看吴登峰。泳坛泰斗手掌轻轻敲了敲桌面，思考片刻。“转项不仅是为了拿成绩，也是为了最大限度保护运动员的身体，延长他的职业生涯。”“培养一个优秀运动员不容易，尽可能地延长他的在役时间，意味着什麽，也不必多讲了吧。”“为了眼前一块牌，放弃后面大把的金牌，各位觉得哪头划算？”有人凉飕飕一笑，“那也要运动员转项成功才行啊，转项失败，连眼前利益都丢了，谁又来负责？”“我来负责。”吴登峰面不改色，“请各位领导放心，对于这次转项的后果，我会一力承担。”姜伊人吐了吐舌头，没想到体育圈也有倾轧，层层压力传导下来，落到周肃身上，伤痛之外，沉重又添一层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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