博山炉里的返魂散已燃尽,徒留了一室香气。盈袖痴痴地站在梳妆台前,一会儿盯着铜镜里的自己,一会儿看着案桌上袁夫人的灵位。她已经重新换了寝衣,左手包了药,凌乱的头发梳顺了,脸上的血污也洗净了。哭?为谁,为自己?为母亲?疼?没有,一点都感觉不到。她唯一能感觉到的、剩下的,只有恨。想起这段日子与陈南淮床上欢好,与陈砚松一起用饭,每一件都让她无比恶心。盈袖低头,看着母亲的灵位,手指轻轻地抚摸上面的字。她从未见过母亲,可是,母亲一定是个很美、很温柔的女人,而且很爱很爱自己的女儿吧。母亲的后半生,被陈砚松伤害,而且每一天都在为她哭泣,想她想到发疯,最后选择在她丢了的曹县,结束掉自己年轻的生命。当时的母亲,是不是也像她现在这么绝望、痛苦?忽然,外头传来阵急匆匆的脚步声。一个年轻男人声音徒然响起,听起来很着急:“嬷嬷,到底怎么了,她现在还好吗?有没有看过大夫?孩子没事吧?”赵嬷嬷哽咽着回:“谁都不让进去,也不叫大夫来,还是荷欢跪下哭求了一阵,才给她包了手,她一句话都不说,瞧着太吓人了。”“知道了。”门吱呀一声被人从外头推开。不多时,陈南淮挑帘子进来了。他还穿着下午那身吊丧的素色袍子,身上有股淡淡的龙涎香味,面颊稍有些红,呼吸也略急,一看就是急忙赶回来的。“哎呦,侯府简直乱成一锅粥了,老侯爷旧疾发作,躺床上了,侯夫人和张氏的娘家人吵得不可开交,最后手一撒,不管了,老侯爷没办法,着人去王府请了几个管事,咱们大管家陈泰也去帮忙了。”陈南淮笑着念叨,还像往常那样,回来第一件事就是洗手,洗的时候,他斜眼看盈袖,观察着她一丝一毫的表情。手里的皂豆早都掉进水里,他浑然不觉,还来回地搓着手。“今儿还遇了世子爷,他听说你有孕了,非拉着我喝了几杯……”陈南淮越发不安,说到后面,声音也渐渐小了。那会儿在侯府,海月忽然跑来,哭着说:大奶奶疯了,口里喊了一堆名字,有亲家大爷、咱们老爷、您、左良傅……哦,还有柔,柔什么光,她把自己手指割破了,血流了一地,还使劲儿揪自己的头发,又哭又笑,吓死人了,赵嬷嬷说大奶奶和,和太太以前犯病时候很像……他一听这话,心就像掉进了冰窟窿里。完了,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,她终于记起了。陈南淮装作没事人似得,用手巾擦着湿漉漉的手,笑着朝盈袖走去,走近后,蓦地看见梳妆台上放着袁氏的灵位,男人眼皮生生跳了几下。“你怎么把太太的灵位搬出来了。”陈南淮笑着嗔怪,伸手去拿:“老爷若是知道,又该生气了,太太的灵位他谁都不让动……”啪!陈南淮的左脸生生挨了一巴掌。“谁让你动我娘的。”盈袖将灵位抱在怀里,紧紧抱住。“袖儿,你……”啪!陈南淮的左脸又挨了一耳光,他皮肤白腻,脸上立马生起坨红。“谁让你和我说话的。”盈袖慢慢地抬头,目光冰冷,瞪着陈南淮。“你这是怎么了……”陈南淮按捺住怒。就在此时,他看见盈袖扬手,又一耳光打来,他反应快,一把抓住她的右手腕子。“打两下就够了吧。”陈南淮咬牙,此时虽怒,但更多的是慌。他垂眸,看见盈袖左手的指头用纱布层层缠住,血隐隐渗出,男人心里一疼,叹了口气,柔声问:“手指怎么回事?”盈袖只感觉想吐。她死盯着他,盯着这张漂亮的脸,迷人的眼,会说谎、会说情话,还会说这世上最恶毒话的嘴;往下,看他的脖子,曾经这里戴着块平安扣,在她眼前疯狂跳跃;往下,看他的腰,在失忆的夜晚里,她的腿缠住他的腰,在他背上抓出一道道红痕;再往下,看他那里,在她生命里烙上耻辱的那里。越想越恨,盈袖提膝,用力顶了下去。登时,陈南淮就痛得弯下腰,可饶是如此,还不放开她。“你,你……”陈南淮又气又疼,抬眼瞪向盈袖,喘着粗气,一声不吭。事到如今,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。正在此时,外头守着的海月、赵嬷嬷和荷欢等人赶忙冲进来,可都站在门口,谁都不敢上前。荷欢捂着口哭,姑娘终于还是走到了这一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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