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一顿食,虽是简单,却正合宋吟晚当下的胃口。封鹤廷中间稍离开会,回来时拿了一碟蜜渍梅子,宋吟晚一眼瞥见就觉得口腔里泛酸,只是尝了一颗后就没再停下来。“方才于三娘底下的人传来消息,说她和于直在一道。”宋吟晚愣了愣,倒真应了眠春说的衡阳成算,算到了于直头上。她稍稍扯了嘴角,没能扯出个笑来。封鹤廷又道:“我让人跟着,不会有事的。”宋吟晚轻轻‘嗯’了一声,便是由她去了。与其关着押着,不定还会想什么招儿再跑出去,不若这样……此刻,被宋吟晚念着的人正跟着于直于大人身后亦步亦趋,走在大理寺回廊下。“大人好。”“大人好。”“大人……这位是?”于直回头看了一眼衡阳,“在面摊认识的小兄弟,很投缘,叫杨……”呃,杨什么来着,怎么一下想不起来了。“杨衡。”衡阳在旁小声提醒。“……”手下默然,不大清楚大人对于投缘的判定标准是何,不过看向少年郎,一身鸦青色团花直缀衬得唇红齿白,眉清目秀的,可比一群糙老爷们好看多了。“去,跟紧王富银楼那凶案去。”于直看他还杵着,拿扇柄敲了一记提醒他去。衡阳避嫌般侧着一半身子过,一举一动都透出一份别样的谨慎小心来。她从出门就直奔大理寺这边跑,听说和巫蛊案子有关的一切都在这,她自然想探听探听,正巧的就在面摊遇到了朝服相当扎眼的于直。所谓投缘,大抵是因为她抢着付了他的面钱,然后……吹捧大理寺的办案能力,其上司领导有方,若能进去稍稍见识下那位风采绝对是三生有幸云云。她便因此得到了小跟班的身份。从私心里,衡阳觉得吹得有点过分,甚至说很不要脸了……但没想到于大人还蛮吃这一套的。于直回头瞧了‘他’一眼,拿着金丝镂空的扇指来指去,“这是平时大家伙办案议事的地,那是存放证物的,还有关押牢狱犯人和保护证人的地儿,从这走到底,每间都有专人负责。大理寺能破案神速,和纪律严明脱不开干系。”“巫蛊的案什么时候能破?”衡阳小声嘀咕。“嗯?”于直挑眉,却是没听清。衡阳拔高了调儿,刻意加了几分崇拜:“我是说这儿真是太气派了!那些都是官家赏赐的御笔亲书么?天呐,真是太了不得了!”“小兄弟,你眼力劲儿不错嘛。”于直落后一步,跟在‘小土包子’衡阳后头不紧不慢,“官家的字儿你认得?”“我认得戳儿,永乐门那就有个这样的戳儿,也是官家写的咧。”衡阳脸上挂着憨笑,单纯得很。于直点头,低声嘀咕了一句。衡阳觉得没听岔,抽了抽嘴角。等于直背过身去,暗吊着的一口气是松了,从初见他英明神武的形象到这刻是彻底崩了。正这时,一名墨褂属下手捧着东西匆匆朝于直走过来禀道,“画像是文郡公差人送过来的,此人苗疆人士于十年前入京,京畿衙门的黄册上曾有记录,但后来难觅其踪。有人说曾在案发时看到他在附近,也有人说在福安药铺见过。”衡阳自然也瞥见了于直手里摊开的画像,出于一种同类极似的气息,但却是让人不愉快的气息。下颔襞须用细长红线分成三绺,极有标志性,让她瞬时想起师傅说起过的一人。“带人,去药铺。”衡阳顿时惊变了脸色,最后看着于直匆促离开的背影恨恨咬了咬唇连忙跟了上去。画像上的是万毒窟的养蛊人,种蛊成痴,以童男童女试炼人蛊犯众怒被驱逐离开苗疆。但苗疆一直流传着阿奎那的传闻。家里小孩要不听话,大人总会拿阿奎那抓去练蛊来吓唬。阿幼朵小时候就经常被师傅吓,阿奎那襞须上的红绳能钻进人的脑袋,身体里,就像操纵皮影戏似的,让做什么就做什么。而他最喜欢阴月阴时生的童男童女。传闻血腥可怖,真相也差不离。而衡阳就是丁卯寒月里生,只差煞时。师傅说阿奎那没有同理心,他在只在意如何制出最完美的蛊,和这样的人对上,是极可怕的。阿幼朵从没见过师傅那副模样,是以当下牢牢记住了师傅教导和阿奎那的名字。却不想还有这际遇。秋日正午的日头从铺面顶上的檐棚倾洒而下,照在身上仍是让人觉得凉飕飕的。于直气场极低地从药铺走了出来。在进入办案状态时如同换了个人,气场全开之下,几乎没有旁人敢靠近。独独衡阳傻愣愣的,像个小鹌鹑似的亦步亦趋紧贴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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