薛慎检查了一圈香殿内,除却死去的迎客僧,无人受重伤,他又再看她一眼,“陈镜善后,我这就去追。”俞知光此时才看清,薛慎身后那人就是陈镜,他正在后怕得哭起来的柳四娘跟前细细安慰。衆人虽得了自由,心头仍然惴惴,听见陈镜沉稳道:“寺外风大雨大,各位夫人在此稍后,我寻京兆府官差来立案,再通知各家前来接人。”“我与中郎将同去,免得叫阿兄一听就担心。”俞知光捡起角落一把油纸伞,追上陈镜,香殿外风雨瓢泼,她要更大声讲话,才能叫陈镜听清楚:“你们何时回来皇都?戴州镇压可顺利?”陈镜招来不远处守候的将军府马车,将她送上去,“晌午时候到的,戴州兵祸已消。入朝禀告圣上后,我来接柳娘回家,薛将军看风雨将至,与我一道前来。”两人在路上短促说了说戴州的情况,赶到京兆府外。全城搜捕快半月的兵犯,竟然盘踞劫持了普佛寺,又掳走官眷作要挟,闯了城门。此事报到京兆府,一阵哗然色变,府衙倾尽大半人手,忙得人仰马翻。日暮时分,云消雨歇,几辆官眷马车停在安化门下。都是孩子被劫走的人家,还有俞知光,她也想在这里等等薛慎。元宝送来府里带出的干净衣裳和饭食:“小姐还是先垫垫肚子吧,这麽干等着也不是办法。”俞知光先乘出小碗粥,再提起食盒下车,分给护卫。一眼看到姚冰夏手里捏着一枚刚玉发饰,站在右威卫将军府的马车旁。司马将军听闻此事,已派人去追捕,但暴雨沖淡了泥路的车辙痕迹,追击至三岔口就失去蹤迹。等再兵分三路,就赶不上卫镶一行人的速度。俞知光掏出一枚桃酥,用手帕包好:“姚夫人要不要吃点东西?府里自己做的,干净。”姚冰夏没胃口,望到她细细手腕被勒出的红痕,是两人绑在一起时拖拽弄的。她接过饼,干巴巴咬了几口。“有人回来了,不止一人,快去看看!”前头骚动起来,俞知光望见一群人马在夜色中疾行,每匹马上都似乎驮了不止一人。各家急忙迎过去,不禁面露喜色,真的是卫镶与几名薛慎府里的护卫。孩子们都被抱在怀里,脸上身上满是泥污,见了家人哇哇大哭。监门卫陈家和李家的二郎三郎。羽林军校尉孙家的柔姐儿。姚冰夏看一个个哭着被抱下来的孩童,死死抓住卫镶手臂,“蓉儿呢?怎麽没有蓉儿?”卫镶衣衫湿透,面带不忍:“匪徒看我们追得紧,每隔一段路,就丢一个孩子下车。将军命先把受伤孩童送回医治,免得耽误时机。夫人的孩子和老夫人……”“他们都还在绑匪手里,将军还在追捕。”“蓉儿,蓉儿……”姚冰夏听不进去卫镶最后的那一句,口中只喃喃蓉儿的名字,有点迷茫地攀住俞知光的手臂:“只有蓉儿她没回来,被劫走三个孩子都得救,只有蓉儿……”“俞娘子,薛将军他是不是记恨我?”“记恨我之前在大比武买通千牛卫的人同他作对,还有我在宫宴上讽刺他,他有事沖我来,为何要舍下蓉儿,蓉儿昨日才喊我第一声娘,我一直把她当亲生孩儿……”姚冰夏哽咽,已然失了理智,钻入牛角尖。俞知光打断她:“薛慎不会这麽做的,姚夫人。”姚冰夏咧出苦笑,凄然看向她,“俞娘子如何断定?我记得他是中秋娶亲的,你们才认识几个月?”“我观郎君待人接物,绝非大奸大恶之辈。”“俞娘子父亲是御史大夫,参知政事,直达天听,他当然待你如珠如宝。我姐夫任户部侍郎时,曾极力反对他掌戍卫宫禁之权,一朝失势,他便借抄家公报私仇。”“姚夫人为何要说他是……公报私仇?”“历来罪臣查抄家财,妇孺发卖,并不会伤及性命。薛慎领兵闯入罗府,偏说罗府阖府拼死抵抗,不肯交出罪证,唯有兵戈相见才伏法。可我姐夫当时已入金吾卫狱,我姐姐一介女流,怎有胆量领着阖府抵抗?”俞知光静了静,攥着裙边,认真想了一会儿:“户部侍郎一家与薛慎的旧事,我不知内情,但我能保证,他会尽最大努力将蓉儿和老夫人救出,哪怕……”哪怕他真的心里记恨你。安化门下再一队人马奔来,是两路无功而返的右威卫士兵,领队翻身下马至姚冰夏身前告罪:“夫人,我们还没有找到劫匪影蹤,但司马将军还在最后一路追寻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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